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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 化妖瓶

天光破晓,东边泛起鱼肚白。

一片早课梵音中,老和尚披着满身晨露归来,临渊仍坐在房顶看日出。

“阿弥陀佛。”

“大师此行是否顺利?”

“一切顺利,请施主去后院详聊。”老和尚微笑。

临渊跳下来:“请。”

关上门,老和尚从僧袍里颤巍巍拿出化妖瓶。

瓶身雕龙刻凤,历百年而色不腐,精美绝伦,一看即知绝非凡品。

“三十五年,老衲总算是兑现承诺,把化妖瓶归还道门。”

老和尚双手捧着化妖瓶郑重递交与他,随后缓缓道:“此生心结有三,其一为化妖瓶,其二为叶施主,其三……”

“是您的…孩子吧。”临渊犹豫了下,还是用了孩子这个词。

老和尚点点头:“众生皆佛,未能渡他向善,反而造成危害,老衲愧对如来。所幸,还能解开一个化妖瓶。”

临渊想安慰他叶倾霜之事也算告一段落了,可忆起她昨晚不生不死的发呆模样,顿时什么都说不出口。

她看起来并不好。

良久,他只能跳过叶倾霜,安慰道:“大师不必耿耿于怀,那个孩子自有际遇,说不定自己想开就弃恶从善了。以后我若是遇到,一定尽力帮您了结此念。”

“多谢临渊施主。”老和尚双手合十。

“不可!”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,临渊转头一看,讶然道:“主持大师?”

“主持师弟缘何擅自闯入?”老和尚八风不动。

主持拉长了脸,神情肃然:“师兄,化妖瓶不能给他。”

“化妖瓶本就是道门宝物,师弟为何不肯让宝物归原主?”

这也是临渊想问的,为何不能。

主持回身将门合上,背对着他们沉痛道:“因为……因为叶小姐,已经跟瓶子融为一体了。”

“什么?!”临渊一震,脑子里猛的想起了厉鬼说过毁她骨灰的话。

原来如此,他当时只当她修为高到不受骨灰限制,现在看来,分明是她被炼化成了瓶灵所致。

难怪她短短三十余年修为便那样深厚,难怪她身上一丝阴邪之气都无,连老和尚都看不透,难怪她不受佛光所限制。

那……也太棒了!

本来他还头疼怎么能拐走她,现在可不就顺理成章,以后再不用愁缺月光水。

“主持怎么知道叶小姐之事?”临渊为了死死压住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,只得面上绷紧,这一绷看在两位大和尚眼里就成了生气。

“不可说。”主持紧紧攥着佛珠,眼睛里隐约有水渍,态度却高冷。

“临渊施主莫恼,师弟他或许也有考虑。”老和尚四平八稳的在中间和稀泥:“师弟,有话不妨直说,临渊施主是通情达理之人。”

主持沉默许久,突然朝老和尚和临渊鞠了一躬,二人惧愕然。

“那贫僧便直说,当年贫僧的父亲是叶府管家,这些年多谢师兄照拂小姐,也多谢施主此次保护小姐。”

此言一出,临渊眼睛都瞪直了:“不提的时候没人提,一提全是相关人。”

他表达的是惊讶,主持却理解成了讽刺,痛苦闭眼:“阿弥陀佛,贫僧懦弱。”

“早年间,贫僧的父亲和娘亲都是受饥荒之灾而流落甘茗城,被叶老爷施粥所救,后来便留在叶府讨生活。叶老爷去了,父亲娘亲继续跟着白露夫人,我也帮着父亲打理事务。他本该为叶家鞠躬尽瘁,可是……”

说到这里,主持不堪回首深深叹口气。

“可是姑爷威胁他,若是不归顺,便让我们全家卷铺盖走人。”

“父亲他一时迷了心窍,不愿再过流离失所的日子,便答应了,无论我娘怎么哭闹都没用。”

“后来娘亲带着我离开叶府,在山里郁郁而终,临死都不想再见父亲一面,并告诫我不许认他。”

“叶家之祸,有我父亲的一份罪孽。叶小姐死后,我带着娘亲的遗书去见父亲最后一面,不知娘亲信中写了什么,我走后第二日,父亲自缢而亡。”

“按理说贫僧已入空门,本不该有所挂碍,但于心难安,所以多番关注。”

临渊久久无言,心里唏嘘不已。

叶倾霜的确很苦,被父母厌弃,被世人离弃,被命运捉弄。可是在她背后,也有人知恩不忘,也有人眷怀温情。

即使她没有看到。

“那主持您的意思是?”临渊迟疑着问。

“化妖瓶属于道门,贫僧不会否认,但小姐已经融入化妖瓶,她的去留,当由她自己决定。”主持低头念佛号,语气态度却很强硬。

于是临渊又想起了昨晚的佛偈。

一切行无常,生者必有尽,不死则不灭,此灭最为乐。

世间一切都是变化无常的,有生命者皆有尽头,没有生命则没有死亡,而看似什么都没有才是最自在的时候。

原来他昨晚就是在告诫自己,尊重叶倾霜的生死权利,也尊重她的去留。

临渊抚掌低笑:“大师,我自然会尊重她,可是她还没有见过世间的美好啊。”

“她自小接触的便是痛苦,都说夏虫不可语冰,谁又带夏虫看过秋实冬梅呢?若是她真的见过,还愿意沉沦痛苦,那我绝不阻拦。”

“而在此之前,你无权阻拦她领略美好不是吗?让一个失明的人去选择喜欢黑暗还是光明,又怎么算尊重。”

“小道赞同您的话,也认为该让她自己选择去留,但她在这座城中的痛苦还不够深吗?三十年可有化解分毫?如今城中百姓又是否如当年一般想铲除她?”

“化脓的伤口若不剜掉腐肉上药,如何能好起来?她若是留下,又能忍到哪一日?真到那天,她会自我了断还是拖着整个甘茗城下地狱?”

他越说越动气,一个个问题教人震耳欲聋,两个和尚在他接二连三的反问中陷入了沉思,房中针落可闻。

临渊缓了缓心情,平和道:“小道明白,大师很关心叶小姐,认为我带走化妖瓶,叶小姐也会随我颠沛流离,前途难卜。”

“固然如此,也总好过画地为牢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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